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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來源: 菏澤日報 發(fā)表時間: 2025-05-28 09:05
□ 陳光榮
正值梅雨時節(jié),我在高速公路服務(wù)區(qū)停下腳步,看到室內(nèi)玻璃頂棚上懸掛著晶瑩的水珠。便利店前彌漫著咖啡的香氣,一縷清苦的葦葉香卻如一只無形的手,輕輕勾住了我的衣袖。我轉(zhuǎn)身望去,微波爐中正轉(zhuǎn)動著真空包裝的粽子,塑料膜在熱氣的包裹下起伏不定,宛如汨羅江上泛起的粼粼波光。
小時候在老家,每到端午前夜,我總會看到外婆坐在天井里包粽子。竹匾里,泡發(fā)的糯米閃爍著光亮,青瓷碗中盛著細(xì)膩的赤豆沙。窗欞上垂下的艾草,將灑下的月光篩成了細(xì)碎的銀箔。外婆熟練地將兩片葦葉疊成漏斗狀,在米粒落下的沙沙聲中,她突然說道:“這是給屈大夫的。”那時的我,年幼無知,只把這話當(dāng)作某種神秘的咒語。直到某一年,在龍舟競渡的激昂鼓點(diǎn)里,我終于聽到了那個披發(fā)行吟的身影背后的故事。
原來,小小的粽子里,裹著兩千年的江水。當(dāng)年楚地百姓將米糧拋入汨羅江時,或許未曾料到,那些沉入江心的棱角分明的粽子,會在時光的長河里成為永不褪色的路標(biāo)。如今,我們拆開粽衣的動作,竟與古人包扎祭品時的虔誠一脈相承。從青葉里滲出的草木氣息,恍惚間像是《楚辭》里零落的香草,它們從《離騷》的字里行間生長出來,在我們的齒頰間復(fù)活成了具體可感的鄉(xiāng)愁。
黃泥小火爐上,粽子正被慢慢煨著,這場景總讓我聯(lián)想到古籍里的竹簡。葦葉如同微微泛黃的帛書,糯米恰似密密匝匝的蟲鳥篆,而赤豆沙、花生米則成了朱批的印記。每解開一道棉線,仿佛是掀開了一頁泛黃的史冊。在蒸騰的熱氣里,那個峨冠博帶的詩人仿佛仍在澤畔行吟,他佩蘭飲露的身影,被煙雨浸潤得愈發(fā)清瘦。
便利店的白熾燈下,一位年輕的母親正耐心地教孩子蘸著白糖吃豆沙粽。孩子忽然仰起頭,天真地問:“為什么粽子是三角形的呀?”我望著玻璃幕墻外川流不息的車輛,思緒飄遠(yuǎn)。想起古時粽角如劍,原是為了驅(qū)趕蛟龍。此刻,高速公路正穿過云霧繚繞的丘陵,恰似龍舟劈開汨羅江水。我們咀嚼的哪里只是軟糯的米食,分明是從文明長河里打撈起的星辰碎片。
暮色漸漸濃重,服務(wù)區(qū)亮起了燈籠狀的裝飾燈。電子屏上播放著非遺宣傳片,屈原的形象在水墨動畫里揮袖長歌。而在角落里,一位老人默默地取出保溫盒里的手工粽子,葦葉上還帶著晨露的痕跡。糯米里嵌著的蜜棗,宛如沉在江底的金沙,在這個永恒的五月,依然溫暖著楚地的魂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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